《隔断情——一头是清井，一头是迷雾》 （文：鲁予） 每每午夜梦回，我总是想起故乡和亲人，想起村前那片寂静的水塘，那条通往田间的小径，那扇烛光摇曳的纸窗，想起我年迈的母亲，我忠厚的兄长，我已近中年的玩伴。都说时过境迁，可是故乡之于我，不曾二致，时光虽已老去，境形却未改变。岁月的长河永不停歇，而回忆是一条断开的锁链，一头锁着清井，一头锁着迷雾。 多少年后，我姗姗归来，走过尘土飞扬的乡村公路，闻到的依然是儿时榆荚的飘香，握着母亲温暖粗糙的手掌，看到的仿佛是她扎着辫子的模样。我在孤寂清冷的余辉里，听到欢快悦耳的鸟鸣，魂却像是坠入了荒漠，干干的，涩涩的；我在日渐浑浊的目光里，读到殷切不灭的期待，心便像是打了一个死结，沉沉的，黏黏的。是啊，故乡毕竟变了，母亲终归老了。而我，早已渐行渐远，迷了来路。 我清楚地记得，当我踏上那列即将奔向远方的火车，我竟来不及看一眼想必已是满脸泪水的母亲，从我离开故乡的那一刻起，我亦忘记了门前枯瘦的老树是如何一夜之间铺满了新芽。对于未知的将来，我满怀勇气和希冀，这勇气和希冀指引我义无反顾地赶赴另外一个世界，无所畏惧，志在必得。然而我并不知道，这勇气和希冀也拉长了我与故乡的距离，隔断了我与亲人的守望。 还有你，我心爱的姑娘，我渐渐忘记了你的容颜，你的叮咛，你欢喜时无忧的笑语，你离别时无言的啜泣。我曾以为，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，那些美好的誓愿是永远不会褪色的，怅然回首，却发现岁月的长河早已冲走了如流彩般绚烂的夏花，荒凉镜象里，徒留一道渐深的划痕，幽忽追忆下，只闻一声微咽的叹息。我不知道，是岁月轻贱了我们，还是我们辜负了岁月？ 今天的我，拥有无数人欣羡的一切，可是，我依然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，犹如旋转梯笼里拼命奔跑的白鼠，周而复始、不知疲倦地穿梭于水泥丛林与霓虹烈焰之间。终于明白，梦想的界碑永远都是眼前的华帷，一幕拉开，一幕落下，层叠不尽，欲似疏梦。 今天的我，也终归不过是这繁华都市中一片洄荡的浮萍，这芸芸众生中一个疲惫的身影。当我穿过嘈杂的街市，当我来到傍晚的车站，当我站在兵荒马乱的立交桥下，当我看着一张张一闪而过写满故事的面孔，我便不能自已地惆怅起来，仿佛时间沉入了浑浊的水底，把我带向泥沙芜漫的冥想之中。我在每一张面孔里驻足远眺，在那冥想之中流离失所，竟一时忘记了我来自哪里，又将去向何方。 “一天一月又一年，老了谁的心？在外漂泊无相依，系了谁的情？几多相聚几分离，总见你背影，门前落叶扫不尽，思念流几滴。我对你说的话，你写在了心里，你对我言的语，我已然已忘记。渐行渐远的我，迷失在幻想的憧憬，早已隔断这份牵挂的情……” 这是作者的慨吁，歌者的长喟，大概，更是所有游子的追诘。已经回不去了，若能回去，今兹何为，若不能回去，往岁何安？我所知道的这些，亦是我所难言的心伤：犹觉绵绵远思，奈何凄凄侧首。不是么，每一份隔断情，都是一行无声泪。